张艺谋：拍中国故事，就得尊重中国文化

听雨

继电影《归来》之后，导演张艺谋开始拍好莱坞大片啦！其新片《长城》目前已进入后期制作阶段，预计于2016年与观众见面。日前，围绕《长城》和中国电影“走出去”的话题，本报记者与“张导”进行了一场对话。
　　据张艺谋介绍，这部投资约1.7亿元的好莱坞大片，故事围绕着争夺中国四大发明之一的火药展开——欧洲雇佣军不远万里来到北宋时期的中国盗取火药配方，却在长城遇到一支强大的秘密部队。为解除人类面临的危难，两支队伍联手与怪兽殊死搏斗。
　　拍摄《长城》时，张艺谋手里时常拿着一本《山海经》。这本先秦古籍里对于怪兽的描写，成为《长城》故事情节的创作起源。在他看来，《长城》是中国文化“走出去”的一次尝试。

《长城》填补中国电影史空白
　　《国际先驱导报》：据说《长城》创造了很多第一次？
　　张艺谋：是的，这是美国环球影业和传奇影业两大公司，第一次找到一个中国导演执导好莱坞大片。这也是好莱坞第一次百分之百以中国文化为背景、讲述中国故事的影片。我们对于《长城》的推介将采用好莱坞对电影的营销模式。如果《长城》取得成功，那么未来这部电影可能会像《变形金刚》《哈利·波特》一样，推出系列电影，这也是中国电影史上的空白。
　　Q：你为何要执导这部影片？
　　A：拍摄这部电影对我而言，是希望能够在讲述中国故事中，融入更多的中国文化元素，让世界上更多的电影观众通过《长城》了解中国。相比小众的文艺片，每一部好莱坞大片的上映是上亿的观众看，都是年轻人看。实际上通过更广泛、更普及的渠道，寓教于乐地引入中国文化的信息，传播许多中国人的价值观以及传统文化。我希望通过《长城》，让更多海外观众见识长城的雄伟、了解火药是中国四大发明之一、感受悠久灿烂的中华历史文化。

与制片方博弈，我气得拍了桌子
　　Q：与好莱坞合作的磨合过程是怎样的？
　　A：我希望电影能够达到一种“寓教于乐”的目的。通过影片，能够向观众传递思想和观点。在拍摄《长城》的过程中，我一直希望能够融入更多的中国元素，然而，要做到这些并不容易。比如，在拍摄中，我们一直就剧本问题与制片方博弈。因为外国知名编剧在剧本创作中关于中国宫廷、古人称谓等内容的描述，很多都不符合我们的传统文化逻辑。我亲自修改，但制片方并不买账。反复几次博弈后，有一次我真的气得向制片方拍了桌子。我说，既然想拍中国故事，就得尊重中国文化。如果你们坚持，那我只能弃拍。最终，美国方面诚恳道歉并全面接受了我的修改意见。
　　Q：你一直说，《长城》是中国电影“走出去”的新尝试？
　　A：从第五代导演开始，越来越多的中国电影走出国门。那时，我们参加国际电影节的作品主要还是以文艺片为主，我们希望通过“走出去”，让更多的人了解中国的历史文化、风土人情。今天，接拍电影《长城》这种好莱坞大片，是中国电影“走出去”的另一种尝试。因为商业片的受众范围比较广，一部好莱坞大片的观众在全球可能是上亿人次，而且很多都是年轻人在看。我们实际上与好莱坞在商业大片这个阵地上展开新的博弈。
　　作为一个中国导演，我们通过更多地添加中国元素，融入中国人的价值观，通过内容来施加影响，这是前所未有的。我自己在电影学院跟学生们讨论时也说，我说你们也不要只是说张艺谋接了一个商业娱乐片《长城》，不能这么简单地看。如果《长城》成功，好莱坞就会来中国找王艺谋、李艺谋、陈艺谋，就会有大量的像我这样的中国导演，去拍摄好莱坞影片，那么就会有更多的好莱坞电影融入中国的价值观和元素。
　　通过国际电影节、影展是中国电影“走出去”的方式，那么通过院线播放商业大片，可以让全世界更多的观众了解中国文化，也是一种“走出去”的方式，甚至可能是影响力更大的一种方式。目前，能够有机会拍摄这样电影的中国导演数量不多，我很珍惜拍《长城》这个机会，我要把它拍好，希望能够获得好的票房成绩，为好莱坞和中国导演之间的合作打开一条新路。未来，希望有更多的中国导演，能够通过这种形式，向世界传递中国文化和中国声音。
　　Q：在你看来，好莱坞为什么选择中国电影市场？星、影业公司都在关注中国市场的一举一动。比如，好莱坞的一位导演曾经跟我说，你们中国电影市场上的每一部票房大卖的影片，我们都会拿来研究。再比如，越来越多的好莱坞影星到中国走秀、甚至客串角色，我们开玩笑说，这些人是来“热炕”的。
　　以《长城》为例，这么大的制作，居然找一个中国导演来执导，全是好莱坞的明星参加，这在过去根本不可能。如果没有今天中国国家地位的提升、中国影响力的扩大、中国电影市场的繁荣，好莱坞不会将1.7亿美金交给一位中国导演去拍摄。时代给了我们很多机遇，我们自己要好好把握。

给中国新生代导演与演员把把脉
　　Q：今天中国年轻导演面临着怎样的问题与机遇？
　　A：现在国内的电影市场中，一些年轻导演一片成名，很多投资人想找一个年轻的导演来拍一部戏，这些年轻导演也不负众望，拍出来的电影取得了商业上的极大成功。所以，我们在国内市场时常能够看到这样的现象，许多人拿着剧本游说年轻导演来导戏，这种现象在国际上是不常见的。
　　我们在看到成绩的同时，也要看到一些危机。我在跟一些年轻导演聊天的时候发现，一些导演拿到题材后，从创作初期、编剧本的时候首先就以“怎么卖钱、娱乐、票房好”的目标为导向。这点跟我们当年很不一样，我们当年拿到一个小说或者剧本，出发点是这个剧本的哪个点、哪些内容能感动自己，我们想向观众传递什么，接下来才是怎么编剧拍摄、怎么卖钱。
　　未来十年，中国电影将迎来黄金期，对年轻导演而言是“最好的时光”，大家可以尽情利用这个机会展示才华。我相信，中国会涌现出一大批年轻的电影创作者，这是非常好的现象。
　　Q：在拍摄《长城》时，你挑选了许多年轻演员，怎么看待这些新生代演员的发展？
　　A：现在，新生代的年轻演员越来越多，这已经成为一种现象，未来甚至可能会成为一种趋势。为挑选《长城》中的角色演员，可以说当时把中国的“小鲜肉”选了个遍，这些孩子都非常聪明，一点就透，有这么多年轻的优秀人才愿意投身于艺术创作，作为电影人我感到振奋和欣慰。
　　这些年轻的新生代演员应该说具有强大的市场号召力。我记得新闻发布会那天，为看到心仪的新生代偶像，现场“工作证”被粉丝们炒到好几万元一张。看到“粉丝”热情地挥舞着手臂，我当时还赶忙上前打招呼，结果人家根本不是冲我来的，追的是“小鲜肉”，我还挺臭美。但是从这个侧面，也能看出，如今这些年轻演员的受欢迎程度。
　　如果谈期待的话，这些十几岁的孩子正处于世界观、人生观和价值观形成的关键期，但他们每天接触最多的是经纪人，跟父母在一起的时间有限。经纪人的综合素质、职业道德和人文修养，对“小鲜肉”们的长远发展影响巨大。现在，咱们国家对经纪人这一行业没有准入标准，处于空白状态，为了这些优秀的青年演员未来能够有更好的发展，建立完善经纪人准入制度，确有必要。

票房是把双刃剑，唯票房论很可怕
　　Q：如何看待如今中国电影市场的繁荣？
　　A：应该说是欣喜之余也有担忧。中国电影的发展与强大，应该建立在电影的“高质量”上。所谓高质量并不是只是高票房。高票房是需要的，因为它代表着高影响力和高观影人数，但高票房电影承载的内涵要言之有物。票房是把双刃剑，唯票房论很可怕，如果“娱乐至上”“商业至上”成为主流思想，电影将丢掉传统文化。所以，中国电影人不能躺在票房的功劳簿上睡大觉，要有危机意识。
　　Q：中国电影如何才能够“出精品”？
　　A：我想首先还是要端正态度，要刻苦。过去，演一个农民、一个工人，我一定要到他家住上半年体会。比如说拍摄电影《老井》时，我差不多就是用了半年的时间去体验生活，在山西最苦的那个村里住了将近两个月，而且跟着老乡一起不洗脚。那时候脚都是很黑，就是要让自己像一个农民。其实直到现在，我自己也是这样的习惯，我的每一部电影，哪怕是一个古装片，我也要求演员体验生活。古装片怎么样体验生活？至少我们请很多专家给他们讲很多古代的礼仪，讲很多文化上的东西，或者会进行戏曲等短期培训。
　　但是今天的快节奏，让这种体验生活的模式不可能复制了，无论是谁，都很难做到。现在一个演员，尤其是主要演员在我们这儿拍戏，想让他们全程不接其他工作，这几乎不可能。我们也要适应正在变快的生活节奏，不能强求回到过去那种体验生活的模式中。
　　现在是信息时代，从演员的角度来讲，把握一个人物，了解一段历史时期，在信息社会中可以用很多其他方式做到，可以举一反三，成为自己塑造人物的基础。例如，聪明的演员可以通过网络在短期做到，不一定像老一代那样非得跑到山沟里才可以。这种体验生活的方式随着时代的发展，变得更快速、便捷，可以足不出户感受许多东西。
　　A：中国电影市场正在飞速发展。除了电影的高票房以外，国产影片也呈现出类型多样化、内容题材丰富化等态势，而观众对于电影的热爱和关注度也越来越高。这些因素叠加，使中国电影市场正在走向繁荣。对好莱坞而言，中国的电影市场已经是一块“垂涎欲滴”的大蛋糕。越来越多的好莱坞影　我们不要排斥信息社会。人回不到过去，但是追求精品依然可以做到。对于有心人，即使日程安排得越来越满，也会在有限的时间内达到一个高度，人的态度最重要。一部戏的创作团队，从编导到演员，如果都能做到认真、努力、刻苦，孜孜不倦、态度端正，把它作为真正热爱的事业，我相信，以这样的态度去创作，在快节奏的时代，精品力作仍然会层出不穷。

【简介】张艺谋，1951年生于陕西西安，国际知名中国电影导演，2008年北京奥运会开幕式总导演，为中国第五代导演的代表人物之一，美国波士顿大学及耶鲁大学荣誉博士。他拍摄的电影多次获得国际电影节大奖，他亦多次担任国际电影节评委及主席职务。早期他以拍摄中国传统文化题材的电影著称，艺术特点是细节的逼真和色彩浪漫的互相映照。2002年他转型执导的武侠巨制《英雄》开启了中国电影的“大片”时代。其电影风格勇于创新且涉及题材广泛，每次上映都能引起国内舆论的高度关注。代表作品：《红高粱》《活着》《我的父亲母亲》《英雄》《千里走单骑》《金陵十三钗》《归来》等。